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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垄上烟火(种田) > 垄上烟火(种田) 第13节
  饭后丛三老爷去杂物房搬出一堆农具挨个检查,哪个生锈了需要打磨,哪个松散了需要加固,这都不能马虎。眼看着就要春耕了,到时出了岔子白耽误,农事可不等人。
  “这个枷柦是不是松了?”丛三老爷举起来细细打量,双手握紧左右晃动,枷柦发出木头相撞的“咯吱”声,他压低身子凑得更近,皱眉看向中间连接处。
  丛孝接过枷柦上下摩挲,“唔,接口处松动了,问题不大,我加固一下就成。”
  “要不还是重新做一副吧,这可是给老伙计耕田用的,它要是戴着不舒服多受罪。”丛三老爷担忧地建议。
  “爹!”丛孝忍俊不禁,“真给娘说着了,您待家里的水牛比亲儿子还亲。就算我想做副新的,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这种形状的木头。您要有心平常多留意,碰到这种树杈子捡回来,我得闲了就给您做。”
  他又仔细端详片刻,自信地补充:“再说了,您就算不相信我的手艺,也总该给我个机会试试,等我修补好了,您再来评判。”
  说得老爹也“嘿嘿”笑了,“水牛可比人好使多了,我们都靠它吃饭哩,可不敢怠慢了它。”
  丛孝去杂物房找出锯子、刨子、墨斗等一套家伙什,又翻捡出一截短木头,撸起袖子干劲满满地摆好条凳。
  做自己喜欢且擅长的活计时,丛孝仿佛回到了那个青葱少年。刨子在木头上剐蹭的“沙沙”声,卷起的木屑比精美刺绣上的云纹还漂亮、舒坦,碎粒掉落地面轻微的响动,两手前倾,身子规律地一前一后起伏。
  他神情端庄严肃,双眼湛湛有神,不时停下动作拿起来比划大小。即便只是一块小小的木头,他也化身成一名合格的大夫,一丝不苟地对待面前的病人,毫不怠慢,全力以赴。
  回到房间的杏娘拿起一条短小的裤子抖动,屁股对应的位置上赫然两个圆溜溜的大洞,边缘处稀疏起毛有扩散的趋势。
  她打开箱子挑拣一番找出一件旧衣,拿过柜子顶上的针线笸箩。捻着线头在唇上轻抿一口,就着微湿的线头穿进针眼。
  这个小儿子真是起错了名字,他才应该叫青皮,简直是皮的没边了。
  人都说三岁看老,他就正好三岁,已经能看出长大后闯祸头子的影子。比他大了两岁的哥哥都没他这么能折腾,不是她小气舍不得给孩子置新衣裳,实在是无论怎样的布料到他这里只有一个颜色——黑灰色。
  所有的衣裳不是袖子磨烂了,就是屁股上破了洞,她就搞不懂了,小儿子的两屁股蛋上是不是长了荆棘刺,怎么这么轻易就破了。
  起初她还隔三差五的给他换新裤子,后面合计了一阵,照这个损坏的速度来换,就算家里是开布庄的也要亏的倾家荡产。
  索性他自个毫不在乎形象,即便穿得跟个小叫花似得也照样神气十足地爬上蹦下,一点也不怯场,她也就听之任之了。每次裤子破了就剪一块旧衣补上,补个两三次再换新的,以此来节省布料钱。
  杏娘一边在心里埋汰小儿子,一边思索家里的生计大事——养鸡。
  丛家以前是怎么过活的她不清楚,反正自她嫁进来家里就没养过鸡。陈氏是万事不沾手,能不干的活尽量不干。林氏是嫌鸡屎满地鸡毛满天飞不体面,有损她读书人娘子的身份。
  大人无所谓吃什么都成,杏娘自小跟着李老爷子识得几个字念过几本书,粗略通晓养生医理,晓得孩童断了奶吃食就得跟上。不说每天大鱼大肉,乡下人家过日子没这么过的,至少鸡蛋不能少。
  小儿胃小,不同于大人的咸辣,吃的清淡寡味。有碗炒鸡蛋摆着,喂饭都能快上一刻钟。
  以前家里吃的鸡蛋都是杏娘掏钱找邻里买的,不光孩子吃地香甜就是大人也跟着沾光能夹上两筷子。既不用他们出力又不用出钱,自是人人没有二话。
  现在杏娘却不愿意继续吃这种哑巴亏,都是庄户人家,凭什么旁人家能养鸡自家却要买蛋,没这个道理,谁又比谁金贵了。
  可她打小就没干过这种活计,老李家也是没养过牲畜的。杨氏手头银子足,李老爷子的生计所需,老两口的吃穿用度颇有些讲究。
  这事需得好好合计才行,杏娘打定了主意。
  第19章
  按说母鸡孵蛋这事陈氏应是清楚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但杏娘打心底排斥向陈氏请教,这在她看来就是向婆婆低头。特别是经过晌午吃饭那档子事后,她直觉婆婆的那话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本能的逃避。
  要是问谁是这条垄上或者整个泮水村里最能吃苦勤劳能干的人,非何石、周云娘两口子莫属。两人生了三女一子,几十亩田种着,家里养了一头水牛,鸡、鹅、猪一样不少。
  两家就隔了丛五爷一户,杏娘跟周云娘打交道的次数却是不多。
  实在是那两人天不亮就去了田里劳作,不到天黑不着家。农忙时是这样,农闲时还是这样,农家活是多但也没多到这种程度,她都不知道他们在田里到底在忙什么。
  也就是这几年两个大女儿能搭把手了,两口子能喘口气。
  刚开春云娘肯定要孵小鸡的,怎么跟她搭上话才显自然,贸贸然跑去问人家多生硬。这里杏娘还在思索怎么跟何家来往,那边青叶已经跟何家女儿们“杠上了”。
  天气日渐暖和,花香袭人,田间地头野草疯长,绿意在大地肆意铺展。
  何竹邀青叶去田里打猪草,她家每年都养几头猪,猪草被几个女儿包揽了,何石两人从没为此费过心。
  “打猪草可好玩了。”何竹傲娇的显摆,“之前都是我大姐、二姐做的,今年我娘让我也跟着,这可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青叶本不想去,她家又没养猪,好玩的东西那么多,打的什么猪草。一句“大人做的事”牵动了她的心肠,奶奶时常说他们人小肚大,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她也是要脸面的人了,被人如此嫌弃自是想做出一番大事。
  于是拿上小铲子提了竹篮,领着两个小的跟着何家四姐弟往河对岸的农田走去。
  此时还不到耕田时节,连成片的稻田里长满了一种本地人称作黄花菜的野菜,人不爱吃却是猪的最爱。
  枯黄的稻茬经了一冬地风吹雨打愈发地杂乱无章,顽强的野草见缝插针冲破土壤地禁锢,一蓬蓬的黄花菜挤挤挨挨点缀其间。莲座状的分枝向四周平展,深绿色的叶片顶端夹杂着米粒大小的黄色小花,格外惹眼。
  用小铲子撅断底部的根茎,甩一把泥土就可扔进篮子。铲完周围一圈稍挪一下屁股就又是一大簇,根本无需特意寻找。
  起初青叶还是干的蛮带劲,一挖就是一大朵,人小蹲着也不累,极有成就感。等到装满半个篮子人就有点焉了,虽然大人常说小孩子是没有腰的,但她确实感受到后背下半截到大腿根的酸痛。
  三个男孩早不耐烦规矩地挖菜,不是扯一株甩的满天飞,就是拽了杂草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青叶抬起头眼含艳羡地看着他们打闹,不时站起来伸伸胳膊扭扭腰,她也不想干了。可一转头发现何家三姐妹飞快地挥舞铲子,头都不抬一下地挖野菜,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来偷懒。
  略晃了会神,她蹲下身子继续撅菜根。
  何梅把左手拽的一把黄花菜放进提篮,张开手掌往下按压,将将冒尖的菜垛空出一点地方。她抬起眼睛粗喘口气,擦拭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在这稍显凉意的寒风里竟然热出了一层汗意。
  看了一眼旁边焉了吧唧的青叶和自家无精打采的小妹,两个毕竟从小娇惯长大,想必还没做过什么像样的活计。
  等喘匀了气,她高声吩咐三个小男孩:“你们既然不想挖野菜就去那边折几根柳条过来,要又细又长叶子多的,不许跑到河边玩水。”
  几个小家伙一听像是得到了指令的狗崽,撒开脚丫子嗷嗷叫地朝不远处的柳树冲去。
  青叶亦抿起嘴角,想到接下来的玩意,动作顿时变得轻盈,一铲一朵,流畅自然。
  细条条的柳枝柔软顺滑,即便是孩童的力量也可轻易折断弯曲。取三、四根交叉缠绕盘成一个环,插几朵黄灿灿的晚开油菜花,或者是别的不知名野花。嫩绿的叶子中间五颜六色的花朵随风轻颤,几个女孩精心装扮各自的花环,美滋滋戴在头顶。
  就算没有镜子看不见自个模样,女孩们也觉得美极了,传说中的仙女们肯定也是这样戴着花环的。
  便是只有十岁,常以大人自居的何梅也忍不住跟小姐妹们闹成一堆,嬉笑追打,清脆的笑声润染了春风。一路点过青翠的草尖,略过宽敞的河面,吹进千家万户的窗棱里。
  待到太阳西斜挂在半空,青叶提着一篮子黄花菜领着两个小的回到家。陈氏见了好一顿夸:“家里总算出了个能做事的,不错不错,往后还是要多勤快点。”
  说得青叶挺直了胸脯,毛躁躁的脑袋也往上抬了抬。
  话虽如此,何家的野菜直接倒进猪槽,青叶家有猪圈却没猪,只得扔在墙角。
  晚间就着昏黄的煤油灯,杏娘谆谆教诲女儿:“你傻啊,咱家又没养猪,你何必跟着打猪草,白受累不说,打的猪草也用不上。今天就当玩儿了,明天不要去了,累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青叶迟疑地点头。
  第二天吃了早饭,青叶在家佯装忙碌,一忽儿给她娘端小杌子扫菜叶,一忽儿给她奶穿针眼叠衣裳。整个人显得忐忑不安带点心虚,既希望何家姐妹直接路过她家门口不要进来喊她,又怕被人比较说闲话。
  等来等去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玉,过早了没?你奶奶这一向可好,脚还疼吗?”杏娘招呼进来的清秀女孩,几个月前丽姑妈崴了脚,当时她还去看望过。
  张玉腼腆一笑,声音虽小吐字却清晰:“吃过了,劳舅奶奶惦记,奶奶用了舅奶奶送的药好多了,这几日已是能下地走几步。”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你奶奶不要大意。”杏娘叮嘱女孩,“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去看看她老人家,要她不要心急,急也急不来,还得慢慢将养才是。”
  “我一向也是这么劝奶奶的。”张玉的语气满是无奈,“只是您也知道,我奶奶最是个闲不住的,这段时间困在家里脾气都急躁了许多。现在又正是种菜的日子,她老人家恨不得杵着拐杖去点种。”
  一番话说得几人忍俊不禁,丽姑妈是个极温和的人,轻易不跟人红脸,人缘在这条垄上相当不错。这样的人都有了脾气,可见养伤的日子着实太过无聊。
  张玉继续轻声说道:“幸而奶奶的伤正在好转,不需要人帮忙能料理自个。我是听说青叶昨天去田里打猪草了,想着今天跟她一起去,我奶奶也能放心。”
  青叶尴尬的弯起唇角,打了个哈哈,嘴巴张开又阖上,不知道怎么说。
  “她呀……”杏娘刚想给女儿圆场,一道突兀的声音闯了进来。
  “青叶,你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杏娘不说话了,看女儿如何抉择。
  青叶不敢看她娘的眼睛,僵硬地回道:“这就走了,嗯,大家一起去……都是去打猪草,呵呵,一起去。”
  杏娘就看她躲闪着做贼似得溜出去,又好气又好笑。
  何家三姐妹的打猪草速度青叶自是比不过,开始还想以一敌三来着,后来发现自家实在不是那块料,太过高看自己低估了别人,立马歇菜偃旗息鼓,只暗搓搓的跟何竹较劲。
  偶尔偷会懒,一旦发现她篮子里的猪草比自个多了,赶紧加快速度连扯带薅,力争保持两人的差距不要太大。
  这会多了个同龄的张玉,更是个家务农活一手抓的能干女孩,把她们两个远远甩开了不说,还能跟大了两岁的何兰持平,两人不相上下。
  激得何竹也起了好胜之心,占着平时有两个姐姐相帮,懒散的性格突然就开始麻利起来。
  这可苦了青叶,单蹦的比不过,合起来的更是不用说,之前还能掐朵花捉只蛾,现下连擦汗的功夫都没了。苦不堪言之下,把自个折腾的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干苦力。
  更为悲催的是何家的小猪猡每日呼噜噜吃得欢实,一天比一天壮实。丛三老爷家猪圈的野菜也一日比一日堆的高,眼瞅着底下的菜就要发黄烂掉了,丛三老爷一叉子扬起掀去了池塘。
  青叶翘起嘴巴不高兴,只得安慰自己喂鱼总比扔了的好,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杏娘也安慰她:“明年一定捉头小猪,让你的猪草有用武之地。”
  青叶:“……”
  青叶不想搭理她娘。
  就在青叶以为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尽头时,似乎是一夜之间忽然从土里冒出来的紫云英遍布了整片田野。
  这可是肥田的好物什,可不能胡乱撅了,女孩子们只得转移战场另寻猪草,青叶的打猪草生涯也就这样“被迫”划上了休止符。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暗下决定日后再不做这种陪跑的买卖,简直就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这天傍晚将要吃晚饭,青叶嘴巴塞得鼓鼓囔囔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走到灶房。
  “云伯娘说送给我们家吃的。”
  杏娘定睛一瞧,盘里整整齐齐叠了三张豆皮,想来是才出锅,最顶上的那张还在微微颤动,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豆类特有的焦香。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来复杂。把浸泡了一夜的绿豆、黄豆和大米磨成米浆,大铁锅烧至通红时改小火,将米浆舀入锅内后迅速用蚌壳把锅心浆朝上向四周烫匀,形成圆形豆皮。
  待锅边一圈皮微皱时用小铲铲松,双手把豆皮翻面,撒入几粒细盐,两面烙好即可叠好出锅。
  这里还有个讲究就是要用早谷米磨浆,早谷米虽说干硬煮饭口感差,但是用来煮粥或做米浆却是再好不过。今年的早谷米还没下秧,应是用的去年的陈米。
  费两天功夫才能吃上一口,难为云娘有那个耐性,也亏得现在还不是忙的时节。
  庄户人家的铁锅都是又大又圆,既能炒菜又能煮饭,一整张豆皮能填饱小儿大半肚皮,三张正好够一家子香个嘴巴,软嫩爽口,刚好省下一碗米饭。
  吃人嘴短,须得回送个物件才好,杏娘思索家里有什么拿得出手。
  邻里之间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方能长久。况且她恰好有求于云娘,正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此时不搭上话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