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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垄上烟火(种田) > 垄上烟火(种田) 第19节
  两人过了石桥走到河对岸的农田,沿着田埂边缘仔细寻找。田里的秧苗扎稳了根系,一簇簇井然有序竖立着,在夜间的水面显得格外神采奕奕,生机盎然。
  抓鳝鱼也是需要技巧的,走路声音不能太大,火把擦过水面,水蜘蛛快速滑过,水底的一切一目了然。运气好的话,鳝鱼的整个身体静悄悄横在水田里,长长的一条黑影,无须费力寻找就能看到。
  也有的鳝鱼把身体钻进烂泥巴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黄脑袋探出水面,除非眼力特别好,能准确分辨鳝鱼脑袋和田里的枯黄落叶,否则很难捉到。
  更有倒霉的,远远看到一坨盘成一圈一圈的圆形物体,那都不用仔细看,肯定是蛇无异。大踏步走开就是,不要惊扰到它,若是眼疾手快不小心抓起,那也甩手扔掉,有多远扔多远。
  逮鸟捉鱼的老手仅凭一根手指就能抓住鳝鱼,伸出右手四指蜷缩中指弯曲,快速插入水面用中指箍住鳝鱼脑袋下面的部位。任凭鳝鱼使出浑身解数摇头摆尾地挣扎,也逃不脱紧紧锁住的手指。
  青叶是没有这个能耐,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她将竹筛轻轻插入水中,即将靠近鳝鱼时连泥巴带鳝鱼一锅端。
  舀了鳝鱼就往鱼篓倒,动作慢了可就跳出来了,再想抓住就难了。先不说鳝鱼逃到水田中央不好找,这一路趟过去踩到秧苗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说以她这个小身板,在这种满是污泥的田里走两步就陷进去拔不出腿脚。
  索性姐弟俩配合默契,青叶一端起竹筛,青皮就转过鱼篓身子前倾,“姐姐,这里。”
  水底的污泥上涌,水面变得浑浊,这块地方不适合寻找了,迈开脚步往前走。姐弟俩绕着田埂转圈,低着头看得太仔细,以至于有火光靠近也没察觉。
  “青叶,你们抓了多少?”
  青叶直起身子抬头:“周邻,我们走了三块水田,抓到了五条。”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嗯,不错!”周邻忍俊不禁,笑着开口,“在水田能抓这么多鳝鱼,很厉害,不过最好是去水沟里水草多的地方找,那里鳝鱼多。”
  看青叶噘嘴巴一脸郁闷,两个小豆丁往那一站还没门栓高,念头一转明白过来,“不过你们两个小的还是沿着田埂找吧,水沟里水深,就是看见了也抓不着。朱家的几个小子快把这片的水沟翻了个底朝天,你们去了也没用。”
  “你呢?抓了几条?”青叶举着火把上前,低头往他的鱼篓看去,只见黑压压挤了半篓。鱼篓里东西很杂,鳝鱼混杂在一起,几个青绿色的大田螺,还看见肥胖泥鳅钻进钻出的身影……
  青叶羡慕地流口水:“你可真厉害,抓了这么多,我要是能抓这么多鳝鱼,我娘就不会不让我出来了。”
  田野里寂静无声,甚至能听见稻禾的叶子被微风撩动细微的簌簌声,不知名的虫子唧唧响个不停,更添了几分恬静。
  周邻略一沉吟:“我有一个抓鳝鱼的好法子,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法子?”姐弟俩异口同声迫不及待开口。
  “你注意一下,要是哪几天连着一直下雨,后面突然放晴暴晒了一天,那这天晚上的鳝鱼就会特别多,是抓鳝鱼的最好时机。”
  下雨、晴天,青叶记下重点,跟他道谢:“多谢你的法子,我记下了。”此时杏娘的呼喊声从河对岸传来,姐弟俩告别,“我娘喊我们回家,先走了。”
  “慢点走,别踩到水田里去了。”
  “知道!”
  杏娘看着鱼篓里的五条黑影,颇有些嫌弃,“就抓了这么几条啊,炒一盘还不够我们全家一人分一条的。”
  抖擞着两个小家伙换下的衣裳,更加不高兴,“看看,不要你们去吧,非要去。衣裤上都是泥点子,搓都搓不干净,还要拿棒槌使劲敲,敢情干活的不是你们是吧?吃你一条鳝鱼,使唤我锤半天。”
  青叶自知理亏不吭声,她明明很注意不弄脏衣物,可身上到处都是溅落的烂泥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等着瞧好了,我一定要抓到很多鳝鱼。”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从这天起,青叶就日盼夜也盼的希望下雨,只有下雨才有天晴嘛。她娘也是如此,下一场雨好点黄豆。
  就在母女俩的期盼当中,雨没有下下来,气温却骤然转了个弯,急转直下,一夜冷风呼啸,冷得把箱子里的薄被子又拖出来盖上。
  杏娘还是半夜发现不对劲的,自男人离家,她就把大儿子也抱过来,娘三一张床上睡。睡得迷迷糊糊中感到冷,她蜷缩起身体,又似乎听到若有似无的粗重喘息,她猛然惊醒一把坐起。
  黑暗里只听到杏娘大口喘气,她调匀了呼吸仔细聆听,睡在旁边的老二似乎发出含糊不明的呓语,摸索着把手伸过去,额头一片滚烫。
  杏娘急忙爬下床点亮油灯,青皮缩在床中间瑟瑟发抖,满脸通红,嘴皮子烫的起了皮。
  她匆忙穿好衣裳,打开房门朝东厢房跑去,“砰砰砰”一通捶门。
  “谁呀?”
  “娘,老二发烧了,麻烦您起来烧一锅开水。”
  听到窸窸窣窣的起床穿衣声,杏娘转身跑回房,桌上只有冷掉的茶水,这时候也顾不得了,抱着青皮半坐起身喂水:“乖宝儿不怕,娘在这呢,乖,嘴巴张开喝一点水,喝了就不难受了。”
  撬开青皮紧抿的嘴巴喂进半盏水,陈氏系着盘扣走进来,“谁发烧了?大半夜的怎么发烧了?”跟在后头的丛三老爷不便进房,转身去灶房烧水。
  看见杏娘在喂水,脚跟一转又走了出去,片刻后拎着一块湿布巾进来就要往青皮额头贴,让杏娘给拦住了。
  “娘,老二还小,要用温水敷。”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瞎讲究。”陈氏没好气的埋怨,“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大半夜的发起烧来?你到底是怎么看孩子的?”
  没有照顾好孩子,青皮半夜发烧了自个都不知道,杏娘本就理亏,被骂了也只得忍气吞声。
  “娘,你来搓老二的手,我来搓脚,搓热了就好多了。”杏娘放平大儿子,抬起一只脚使劲揉搓。
  陈氏抓了大孙子的一只手揉捏,搓了还没两下又开口数落:“老二本来跟我们睡得好好的,你偏要抱过来,抱来了又照顾不好,你说说,你这不是瞎折腾是什么?”
  杏娘一口气憋得胸口疼,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娘,您去看看爹是不是把水烧好了,水开了给我端一盆兑好的温水过来。”
  陈氏看她一眼,杏娘低头避开她的目光,陈氏冷哼一声甩手走了出去。
  搓着大儿子冰凉的脚丫子,杏娘轻声呢喃:“没事的,别怕,娘在这呢,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泪珠自通红的眼里滚落。
  第28章
  丛三老爷烧好水,杏娘兑了半碗温开水喂给青皮,在他额头敷一块温热的布巾。另拿一块布巾绞了温水不停擦拭他的脖颈、手腕、脚腕和大腿根。
  忙碌了半晌,青皮的手脚逐渐暖和,喉咙里的喘息不再粗重,滚烫的额头变得温热,杏娘长出一口气。
  她丝毫不敢耽误,仍旧打湿布巾绞的半干,一抬头发现陈氏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娘,您也去睡吧,老二看着好些了,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你一个人能行?要不我还是陪着吧。”陈氏犹疑地问。
  杏娘继续擦拭手腕,“没事的,您放心,天一亮我就去镇上找我侄儿,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我年轻经得住,您不要熬坏了身子骨,今天老大跟老幺还要您来看顾。”
  “那好吧,我就先去睡了。”陈氏又打了一个哈欠,捶着后腰走出房间,“人上了年纪,确实熬不动了,我这腰疼又开始犯了。”
  耳边传来关门声,杏娘面色无波地给青皮额头的布巾换一面,温柔碰触他通红的小脸蛋,内心满是懊悔。
  老话说老大宠,老三惯,老二受气倒霉蛋,相比于大女儿和小儿子,她确实忽视老二甚多,尽管是无意识的。
  老大是第一个孩子,天然就受关注,还是唯一的一个女儿,眼里心里都会特意留神;老三是最小的,调皮捣蛋,天生的闯祸头子,每天不是在挨巴掌就是在挨巴掌的路上,更是耗尽心思。
  只有夹在中间的老二不声不响,既不特别出众讨人喜欢,也不惹是生非让人心烦。因不是格外受重视,养成了老二不爱说话,安静内敛的性子,认真听大人吩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顶嘴。
  这样的孩子无疑是让人放心的,出不了大错,自然无形中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尽管杏娘内心深处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在吃穿上从不偏颇,但是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做出选择。
  譬如老二从小走亲戚的次数就比另外两个少,杏娘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想拖着三个孩子吃席让人看笑话,被留下的那个自然就成了青皮。
  当娘的都这样理所当然了,其他人更是若有似无的缺少了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越想越心痛,杏娘抹一把满脸的泪水,告诫自己一定要改,都是自个生的孩子,怎么还分出个高低上下来了。
  这一夜的灯光格外昏暗,朦胧得看不清人的眉眼,窗外面的公鸡打鸣声不知响起了几轮,黑暗始终笼罩着这片原野。
  杏娘又去灶房打了几次热水,灶膛的余火烘烤着铁锅里的温水,湿布巾冷了又热,热了变凉,墙壁上印出她忙碌、孤单的身影。
  天蒙蒙亮时,杏娘给青皮穿好衣裳用薄被裹紧,咬牙一把抱起拍响了周老爷子家的大门。
  ……
  “小姑,不用担心,已经吩咐药童去煎药了,等上片刻就好。”李苏木替青皮盖好被子,转身扶了杏娘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就是天气突然转凉着了风寒,吃几副药就痊愈,你别太担心。”
  杏娘身体后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怎么可能不担心,你都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哪敢阖眼。”
  想也知道当娘的不容易,李苏木打量一眼自家小姑。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薄袄,一头凌乱的秀发胡乱挽了个髻,神情萎靡,眼底一片青黑,嘴巴干枯毫无血色。
  他心里满是疼惜,曾几何时,那个一身光亮,神采飞扬的小姑好像停留在了儿时的记忆当中。为人妻,为人母后,一切都身不由己。
  “小姑,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李苏木站起身走出医馆隔间。
  天空还是阴沉沉不见光亮,保安堂旁边的小巷子一片繁忙。包子铺的蒸屉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笼盖一揭开,热腾腾的水汽瞬间弥漫,恍若仙境。
  对面的老夫妻各自忙碌,一人收拾碗筷擦桌子,一人从沸腾的锅中舀起个头小小的馄饨倒入调好料的碗中,最后撒一撮小葱,香味扑鼻,锅底下的炉子冒出猩红的火光,噼啪作响。
  天色还尚早,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买了早点往袖子里一揣,埋头紧走几步拐过街角。临街的铺子里坐了吃面条的壮年汉子,呼噜噜一碗下去,再喝一口热汤,从喉咙口到肚挤眼一路熨烫,赛似神仙。
  街面上掉落下几片树叶,被风卷着翻滚得不见踪影,越显萧条。
  李苏木抱着一个食盒冲进来,轻轻推醒靠在椅背上打盹的杏娘,“小姑,我买了些早点,你先垫一下肚子。”
  揭开食盒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好,一碗白嫩嫩的豆腐花,一碗汤面,油条、锅盔、油饼还有茶叶蛋各数个。
  杏娘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睡着了?”
  看着眼前摆了一案几的早点,“怎地买这么多?”她拿起一张锅块咬一口,“唔,好久没吃到这么热乎、脆生的锅盔了。”
  这是一种本地特有的面食,发酵过的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剂子,在里面包裹上肉馅,用擀面杖按压成圆形薄饼。一面抹清水,另一面撒上白芝麻,贴于底部有炭火的圆柱形瓮桶内壁,烤至酥脆再涂抹上酱料即可。
  之前李老爷子每次外出办事回来从不空手,零嘴点心可劲买了给她,等到成了婚,一年倒是难得吃上几次。
  李苏木端了豆腐花放在她面前,自个捧起汤面,“这个是你爱吃的,我要店家加了白糖,每样都尝一下,能吃多少吃多少,我也没还吃早饭呢。”
  杏娘舀一勺豆腐花,细腻丝滑的口感刺激着味蕾,入口即化,甜丝丝中散发出浓郁的豆香。不吃不觉得饿,一旦有食物进了肚竟停不住筷子,等她放下勺子擦嘴巴时,已吃下一碗豆腐花,两个茶叶蛋加一张锅盔。
  李苏木一碗汤面下肚就饱了,看她吃得香甜,心里不由高兴。
  “熬一晚上饿过了头,没想到吃了这么多,一吃就管不住嘴了。”杏娘自嘲地打趣自己。
  “小姑,等青皮吃了药,你俩去我家里眯一觉吧,正好吃了晌午饭回去。婉儿娘俩在家也没人说话,你睡醒了还能跟她唠唠嗑,我送你们过去再回来医馆,反正离得近,不耽误什么。”
  杏娘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吃了药能不能退热?我摸他的额头还是温热的,昨天晚上更是烫的厉害。”
  “今天怕是不能。”李苏木在青皮的额头上摸了摸,又按在手腕上把脉,“风寒没那么快痊愈,总要吃几天药才好,幸而高热退了,现在只是低烧。小孩子低烧不打紧,不用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杏娘苦笑,抬手按压鬓角缓解困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乡下农户家里,哪个村没有个把痴傻呆子。一辈子受人欺辱磋磨,爹娘也跟着遭罪,一大半是小时发热烧坏了脑子,疯疯癫癫过一生,看着都怕。”
  李苏木叹一口气,不在一个村里住着,爷奶就算想帮小姑一把也够不着手。
  当初就不应该把小姑嫁到别处去,在家门口找一户人家多好。再不济,干脆招个上门女婿得了,他们李家又不是养不起这几口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泄气话的时候,“等孩子再大些就好了,慢慢来,青皮好了把三个孩子带回去给爷奶瞧瞧,他们想念的很。”
  “嗯,知道。”杏娘点头应下,说起起他先前的提议,“这次就不去你家歇息了,你的好意我心领,还有两个在家,就是睡也睡不安稳,还不如回家睡得踏实。”
  李苏木也不强求,一时喂青皮喝下一碗汤药,递给杏娘四包系好的药材。
  “一包今天晚上煎了给青皮喝一碗,另外两包吃两天,每天早晚一次。第三天若是好得差不多了,不吃也可以。最后的这包是备用的,若是下次孩子发热,先煎了喂下去,过后再来找我也来得及。”
  杏娘接过药材包点头应下,掏出钱袋转身往柜台走,被李苏木一把拦住,眉毛一皱满脸不悦,“你这是做什么,还要你掏银子我成什么人了,往后也不必回家见爷奶。”
  杏娘推开他的手,神情严肃,“在这个医馆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只是个小李大夫。有些事情一开始就要立好规矩,丁是丁卯是卯,一厘一毫都要算的清清楚楚。我家的教训你还没看明白,稀里糊涂做好人最后摔得满头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