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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都市言情 > 垄上烟火(种田) > 垄上烟火(种田) 第107节
  周老大不死心继续追问:“爹,我是这个家里的老大,二弟不在了我就是顶梁柱,我们一家子虽说住在镇上少回乡,还不是为了看铺子讨口吃食。
  家里的大小事您好歹跟我吱一声,我心里也好有数啊!这不声不响的有恩人上门,您吭都不吭一声,传扬出去不得骂咱们一家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二弟为人侠肝义胆,仗义执言,他的那帮子好兄弟说不得会过来看望他的遗孤。这要不是听人说起,我都不知道咱家来过恩人。”
  周老爷子的背脊紧绷成一根弦,心里头满是失望。
  他缓缓吐出一丝气息,睁开眼睛转过身,扶着床板慢慢坐起来。
  “儿大不由娘,你如今翅膀硬了,我说的话你也不相信。可我黄土都要埋到脖子了,我骗你做什么?俗话说人走茶凉,又说人死如灯灭,你二弟过世这么久,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还有几个记得?”
  说到激动处,老爷子捂了嘴连声咳嗽,周老大忙倒了茶水递过去。
  周老爷子抿一口水,润一下喉咙,声音嘶哑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回来跟我撒气,我要是手头有银子,早把邻哥儿送去镇上学堂念书了,说不得咱家也能出一个读书种子。”
  “爹,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周老大难堪道。
  “这不是急着给邻哥儿找差事吗?要是手头活泛送礼讲究,什么事办不成,哪用得着这般低声下气求人?再者说您老身子骨久不见好,定是劳累过度亏了元气。
  咱家要是有多的银子,山珍海味咱够不着,人参须还是能买上几根的。平日里泡个茶熬个汤加几根,您的身子骨定能调养周全。犯不着像如今这般,一个小小的寒凉就卧床这么久。”
  周老爷子握着茶碗愣愣出神,惨淡一笑,“人各有命,强求不得,只要邻哥儿过得好,我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两父子不欢而散,谁都没有说服对方,吃过晌午饭周老大一家打道回府。
  周老爷子倒是想开了些许,不再心心念念给镇上送稀罕吃食,周邻也松一口气。
  ……
  趁着天气晴朗,杏娘在院子里晒梅干菜,翠枝气冲冲大步闯进来,叉腰站在她旁边大口喘息。
  “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谁得罪你了?”
  “还能有谁?”翠枝脸色铁青,气急之下骂道,“你说天底下怎么有我妹这般……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自个立身不正,不怪旁人瞧不起。”
  杏娘好奇地问:“她又做了什么好事?”
  “她错就错在什么都没做。”
  早半个月前两姐妹就约好今天回娘家给六太爷插青,本地习俗向来是在清明节前几天祭奠先人。
  据说是怕底下的人等得着急,宜早不宜迟,提前烧纸过去叫他们好好享用一番,免得看着别人家的金银眼热。
  翠枝在家仔细准备了黄表、香烛、纸钱、还有用竹棍、竹条制作的须、花、球等“清明吊”。一大早背了满满一箩筐回娘家,跟她嫂子等到日上三竿,翠叶才空着双手姗姗来迟。
  “我问她插青的物件呢,你知道她说什么吗?”许是想到当时的情景,翠枝仍是满脸激愤。
  “她说没有准备,我跟她两个是嫡亲的姐妹,我的孝心就是她的孝心,她跟我合伙插青,她帮着烧纸钱……”
  “噗嗤!”不等她说完,杏娘忍不住喷笑,不是她不厚道,实在是……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向来只听说合伙开铺子、合伙买东西,还从没听说过合伙插青的。
  孝心还能称斤计两的买卖不成?
  “翠叶怎地……这么拧不清,就算是抠门也要看是什么事吧,几个铜板的事何必弄得大家面上都难看,又不是什么大花销?”
  “谁说不是?”翠枝有苦难言,之前憋得太狠,现下大吐苦水。
  “你是没看见我那几个嫂子的脸色,个个挤眉弄眼,想笑又不敢。亲女儿尚且如此,我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我娘在儿媳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杏娘摇头叹息:“这确实是个糊涂蛋,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她是什么性子你嫂子心里清楚得很,挨不着你娘。她的事你少掺和,得了好她不念你的情,出了岔子第一个找你算账,你妹是个狠人。”
  翠枝苦笑一声:“她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我算是看清了,往后也不必抱指望。看在我娘的份上,亲姐妹之间来往走动,往后……往后的事,看情形吧!”
  在娘家不好说的话此时发泄出来,翠枝的郁气稍解,抬起手帮着扒拉菜叶子。
  “七嫂可真细心,菜叶上连颗沙子都没有。”
  “吃到嘴里的东西不弄干净,只想想就膈应得慌。又不是多难的事,就是繁琐了些,左右现下还不忙……”
  ……
  丛孝回家时不但给女儿带了甜甜的果子,还给媳妇买了她心心念念的香瓜种子。
  “我听说这个种子结的香瓜又多又甜,仔细照料能结一个多月的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今年试一试。”
  杏娘小心接过油纸包裹的种子,心里思量园子里哪里能辟出一个角落,耳边传来小崽子们欢呼雀跃的惊喜叫嚷。她失笑摇头,家里孩子最欢乐的时光永远是他们爹回家的那一刻。
  杏娘还在琢磨菜园子里的各项菜蔬安排,云娘先一步找上门。
  “杏娘,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说行我就做,若是不成也不要紧。”
  原来自打杏娘跟她公爹当了一年的小摊贩,勉强把这门小生意支楞起来,云娘眼热不已。赚钱多少无所谓,至少开了个好头,日后也有个奔头。
  不比她家,人口倒是多,可一味地指着田里刨食挣钱,太过单一。
  同样的吃苦受累,风吹日晒,两者的境遇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她是没有做酱的好手艺,可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我想跟你做笔交易,你卖酱要买红辣椒,可否先紧着我家的买?你若是同意我今年就多种辣椒苗,你要多少我种多少,价格可以低于市价。
  若是你用不了那么多辣椒也没关系,反正盐多酱不坏,我自家留着吃也是一样的,你看怎么样?”
  云娘说完忐忑地看着杏娘,这也是这个年节里她想了很久才拿定的主意。
  初时犹豫不定,同是乡间的农妇,又是相隔不远的邻里,她倒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那些不知根底的怕不是要嚼舌根,说她周云娘脸皮奇厚不知羞,技不如人等语。
  她自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在公婆面前尚且不肯低头,哪受得了这个?
  可只要想到两个女儿一天天长大,要想找个好婆家,嫁妆就不能寒酸……为了儿女,再没有什么不肯低头的,左不过是些酸言醋语,她得了好处总得忍受些恶言。
  即便是杏娘,出门在外哪有事事如意的。
  听她说明来意,杏娘明媚一笑,携了她的手坐到凳子上,“我当是个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嫂子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反正是要买辣椒的,与其便宜了镇上摆摊的外人,还不如实惠乡邻,有钱大家一起赚。至于你说的价钱,咱们就按照市价来,别说什么高呀低呀的。
  亲兄弟明算账,谁也不占谁便宜,真要计较起来倒是我得了好处,省了运辣椒的船资,我还巴不得呢。还有辣椒苗,咱们是得商量一番,我去年……”
  杏娘的态度极大地鼓舞了云娘,在她轻声细语的陈述中,云娘一颗如同飘在激流里上下沉浮的心慢慢安稳,渐渐平静。
  幸好,她赌了一把,幸好,杏娘是个心善之人。
  春耕是忙碌的,热闹是必不可少的,自打分了家,丛孝家倒成了这条垄上最快收工的一户,甚至超过了人手众多的老朱家。
  临到尾声,全家上下松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缓,还差了几分水田的秧没栽,一个下午的功夫估摸着差不多。
  晌午饭吃得慢悠悠,还有闲情逸致说一嘴今年的雨水少,开年好似没下过几场暴雨,沟里的水快露了底。他们家田少沾光,便是踩水也比别家少费了多少功夫等等。
  丛孝家就有一辆龙骨水车,用于旱时取水,可手摇也可脚踏,这还是当初丛孝学成归来时给家里添的第一个物件。被丛三老爷当成祖宗一样的对待,在丛家的地位仅次于老水牛,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丛三老爷向来是个大方的庄稼老汉,邻里之间互通有无是常有的事。
  然而家里的这两样物什不是谁想借就能借到手的,经过多年观察、考究,择出二、三家人品、心性各方面都不错的才肯点头。
  不是那等子借了别家物件往死里折腾,颇有一股“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架势。
  这般的人家从三老爷是不屑搭理的,不论是活的水牛也好,还是死物水车也罢。
  在他老人家看来,但凡是珍贵的物件就应该一视同仁,慎重待之,不能说不是自家的就胡乱糟蹋。
  物品的贵重在于它本身,而不是它属于谁,不得不说,越是朴实无华的人越发能体会到惜物的真谛。
  第145章
  因着早起栽了一上午的秧,加之是自个炒的菜,杏娘不免胃口大开。
  吃完一碗已是饱了七八成,可看着桌上都是自己喜爱的菜色就有点放不下筷子,还想再添半碗,正迟疑间一个人影风一样的卷进来。
  “快,快去我家看热闹!”拽了杏娘的胳膊卷出去。
  丛孝一看忙去添饭把碗压严实,又盖满菜紧跟在后头,三个小的不用说,早抱起碗筷跟在他们娘身后进了英娘家。
  只有丛三老爷老两口碍着长辈的威严,不好明目张胆跑出家门,但也端了饭碗聚在巷子口踮脚张望。
  人皆有好奇之心,尤其是这般繁忙时节里的小打小闹,那可比戏台子上的打戏还精彩。
  只见朱老二家不时传来女人的呵骂声,声音大得河对岸农田里的麻雀都振起了翅膀。三三两两端着饭碗的人从各家各户的大门冒出,搭讪着若无其事往老朱家方向挪动。
  从上方看就像蚂蚁搬家似的黑点,动作是缓慢的,但目的地是坚定不移的。
  英娘家院墙下躲了大大小小一堆脑袋,杏娘从自家男人碗里扒拉饭菜,“朱二哥这是怎么了,怎地爬到院墙上去了?”
  英娘捂着嘴角痴痴笑,还没开腔呢,不知道想到什么,自个先笑到拱起腰。
  在她们头顶隔了一户的人家,朱老二正高高跨坐在他家的院墙上。
  他是个偏胖的人,肉肉的背脊微微弯曲,两条长腿耷拉在墙两边,双手扶着墙头,正抬头一脸忧郁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孙娇娘的呵斥声还在继续:“……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还不给我滚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现下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玩物丧志?家家户户忙得不可开交,就你忙着拾掇你的那些破烂……”
  朱老二的腿无意识动了动,双手松开墙头。
  “你在干什么?啊,你想吓唬谁,我告诉你,你就算从上面跳下来,老娘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孙娇娘是吓大的?
  大不了全家上下陪着你一起跳,我看你朱老二到了地底下还有没有人给你送香火……”
  丛孝在这一边跟小伙伴交头接耳:“我看你二嫂的刀子嘴这辈子是没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死鸭子嘴硬?要是朱二哥真从墙上跳下来,我看她哭都没地儿哭,后悔也于事无补。”
  朱青水嘲讽一笑:“她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全家老小哪个敢惹?
  惯得她越发的轻狂,当然,我是不怕的,她敢在我面前张扬试试?看我不揍得她满脸开花,我二哥也真是的,怕他做甚,一个大男人还怕打不过婆娘?”
  丛孝诧异抬头看他。
  “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我二哥就是个胆小鬼,要是我就真从墙上跳下来……”
  这下所有人纷纷偏头望了过来,满脸惊讶。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这么矮的院墙,还没一人高,就算从上面跳下来也摔不死……连摔伤都不会,老大家的两个小子经常从上面翻来翻去,墙都快给他们薅秃了,不信你问英娘?”
  英娘朝他翻一个白眼:“你快闭嘴吧,不会说话又爱胡说八道,说的就是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朱青水讪讪闭嘴,摸了摸鼻子转头看戏。
  正当众人以为朱老二就这般不动禅似得打算坐到地老天荒时,猛不防他一嗓子吼了出来:“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上没了娘呀……”
  “噗……咳咳……”扒了满嘴饭菜的丛孝顿时喷了一地,一不小心还呛到了喉咙,咳得惊天动地,他慌忙转身往灶房里跑。
  不过这时其他人已是顾不上他了,两个女人笑得蹲在地上锤墙,四个小鬼也跟着哈赤哈赤地笑。
  朱老四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捂脸,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即便是隔了一户人家,他们这边也能听到别处发出的爆笑继而捂嘴的声音,想必周边角落不知名处躲了不少跟他们一样的偷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