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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综合其它 > 乱世枭雌 > 第197章
  
  妊婋也忍不住低头一笑:“借您吉言,会顺利的。”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二人的背影,在烈日下跑得像两个脱笼野兽。
  三日后,这两个小兽般的背影,站在了苏州城外的麻姑仙观门前。
  麻姑仙观的道士走出来看了她们带的信物,忙请她两个进门见了观主,那观主早有洛京来信在此,见她两个终于到了,又问妊婋是否安好。
  她们与麻姑仙观的众人原是初见,这些年大家仅凭信件往来,但是对于燕国如今的状况,包括上元十二君的事,这边观主都从千光照的信中了解得一清二楚,得知妊婋也上了岸,却没有一起来,遂关切问起。
  叶妉和花怒放左一句右一句地把她们阴差阳错被强征进嫖姚军的事跟观主说了一遍,得知妊婋为了放她两个出来报信,把自己扣在军营里充当了人质,观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又同她们一起斟酌了报平安和传消息的信,共写成三份,一份给洛京送去,一份给停靠在流求岛的幽燕号送去,还有一份则送往千光照此刻所在的黔滇西南大使府。
  送去洛京的信里,有妊婋托她们带给花豹子和厉媗的话,关于应对南边近日可能出现的政变。
  这信发出去后,驻边的幽燕军各营很快响应上元府的号召,开始迅速集结。
  到季无殃生辰前三日,淮水北岸已增加了两倍驻军,南岸朝廷兵马清楚瞧见对面紫底黄边的燕字旌旗迎风招展,遮天蔽日。
  第178章 银烛炜煌
  “我军边防来报,淮水北岸幽燕军正在大批集结,但并未叫战或准备渡河,目前意图不明。”
  这日的建康宫徽音殿东书房里,一众阁僚再次聚首,大家将淮水北岸送来的紧急军书传阅一圈,再由一位内舍人起身递回季无殃的大案上。
  “黔南自治军近日也有增调边界驻防兵马的迹象。”另一位内舍人也将自己这日带来的奏疏呈了上去,“山南道边防军请旨增兵以防万一。”
  季无殃靠坐在大案后面的紫檀龙纹椅上,闭目轻揉睛明穴,半晌后才睁眼说道:“拟旨令高凉侯出些人马,协助山南道边防查看情况,再令闽东岭南两地水师加强近海巡防,至于北边,就叫淮南王领了江南军兵符,到驻边大营去瞧瞧吧。”
  这些天临亭王行诅案虽然一直在严查,但至今也没有扩大抓捕范围,朝中一众男官惴惴不安了数日,眼见万岁圣寿节即将到来,礼部及宫中也都在紧张筹备当中,心道太后这是不愿被行诅案破坏自己庆生的心情,遂渐渐放下心来,想着等到庆典过后,此事或许还能有转机,毕竟法不责众,若能只以处死临亭王等一众人为终止,就不会再影响到他们了。
  淮南王见行诅案完全没有查到自己头上,也开始秘密筹备起他的刺杀计划,到距离万岁圣寿节还有三天的这日,各处安排都已妥当,在他昨晚得知万事俱备的消息同时,季无殃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原本想了一个将淮南王临时调离建康的理由,但今日淮水北岸的突发动向,看上去是个更加合适的理由。
  淮南王这日在政事堂接了旨意,心头先是掠过一丝阴云,但想到淮水沿岸距离建康不远,过几天的事他已经全都安排好了,若进展顺利,他还有机会在万岁圣寿节当日带一部分江南军亲信部下赶回建康,在季无殃遇刺崩逝后迅速控制住宫中情况并扶庆平帝亲政,于是他当即叩头接了旨意,领完兵符就在这日午后匆匆往淮水沿岸的江南军大营赶去。
  “淮南王刚刚出城了。”宫人来到徽音殿东书房外禀道。
  季无殃独自坐在大案后面说了声“知道了”,随即合上手中的奏疏,起身走了出来。
  上午她召一众阁僚在书房内议了半日事,午后又在这里批了一个时辰的奏疏,此刻正觉有些乏累,遂准备往后边花园里去散散心。
  季无殃走出书房门时,恰见武真公主与庆平帝正在廊下等候请安,季无殃想了想,带二人一同往花园里走了走,只闲闲说些旧日往事,不时指着枝头的栀子花说:“这是你们母亲幼年时最爱,我那时常常编了手环给她戴着闻香,她屋中帐子边上也总要挂着,夏日里每隔一天一换。”
  武真公主和庆平帝听她提起季无秽的往事,一个脸上带着感怀,追问起她们年少时的趣事,一个脸上闪过一丝忧愤,只是默默不言。
  晚间季无殃吩咐人在徽音殿后花园亭中传膳,与二人用完膳后,她笑对庆平帝说道:“你这几日也辛苦了,今晚就搬回你自己殿里住吧。”
  前段时间季无殃称病罢朝,此后只是断断续续说身子不适,不是头疼就是腰疼,又令庆平帝搬到徽音殿西配殿就近侍疾。
  庆平帝也有自己的心事,这些天他被拘在徽音殿里,总是坐立难安,今日他跟长姊去书房,也是想试探问问母后的身体状况,看看自己能否搬回弘文殿去,这日晚膳后听说季无殃让他搬回去,他忙先起身说还想再服侍母后几日,直到季无殃坚持让他搬回去,他才遵旨告退,命宫人收好东西,当晚就离开了徽音殿。
  回到弘文殿后,庆平帝第一时间先去了自己的书房,屏退宫人来到书案后面,小心翼翼地打开侧边的机关抽屉,发现内中空空如也。
  他看着那空抽屉呆愣了片刻,忽然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龙椅上。
  原本藏于弘文殿书房抽屉内的桃木雕刻人偶,在第二日清早被季无秽祭堂香案上的一缕晨光照亮,人偶身上的银针反射出几道衰弱的微光。
  季无殃手里拿着一支扫尘的小刷子,轻轻扫着香案上的牌位和雕花银烛台,此时距离季无殃的生辰还有两天,也是季无秽的冥诞日。
  季无殃扫完牌位,把刷子放到托盘中,抬头看向牌位上方的挂画,画中人年轻明艳,是季无秽入宫前一年所画。
  她静静地端详那画像,回忆起妹妹的往事,由于自己十七岁前往洛京成为太子妃,再见到妹妹时已是十年之后,此后姊妹二人在宫中携手共渡二十年,以至于她对于她们的幼年时光印象其实并不多,尽管此时面对的是妹妹入宫前的容貌,可她能想起来的,却都是她们在洛京皇城里的一幕幕。
  从季无秽入宫时的风光无限,再到后来接连生子,眼看身子日渐憔悴,直到病逝前拉着她的手,泫然欲泣地对她说:“吾此一生,全为‘盛宠’所误,临了思来悔之晚矣。”
  这二十年所谓‘盛宠’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难捱的孕期,艰险的产程,以及虚弱的病体。
  宫中幼儿难养不是虚言,季无秽生下的皇子,无一不是数十名宫人悉心呵护,但正如皇室血脉有损的传说,男儿多有体弱者,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惊风或出痘夺去性命。
  皇三子武真公主出生时正逢皇次子出痘,整个玉衡宫都在为他上下忙碌,为了避免影响新生幼儿,季无殃将妹妹接到了自己宫里生产照料,此后武真公主就一直养在季无殃的启明宫里。
  接下来的几年里,季无秽又生下了皇四子和皇五子,两个男孩皆在一岁内因惊风高热先后夭折。
  到生下皇六子后季无秽身子愈发不好,为了让她安生休养,季无殃也把皇六子接到了自己宫中,可以说这两个孩子都是季无殃亲手养大的,其中琐碎而艰辛的小事不可胜数。
  生完皇六子后,季无秽暗中下了决心,往后再不生了,于是私下里派人出宫寻了避孕的方子,然而那药方并不中用,她服用完几个月后还是有孕了,只是不到三个月就小产,身子很快垮了下去,不得不为养身在床上卧了数月。
  季无殃过后才知晓此事,急得直说她糊涂,又知道她实在不愿再受这份苦楚,于是答应替她寻个妥当方子,然而在多番搜寻药方后,季无殃绝望地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话本里那种万无一失且不伤身的避孕方子。
  眼看季无秽调养好后可能又要伴驾,季无殃在情急之下改换了想法,决定给皇帝下药。
  皇帝在发现自己不对劲后,命太医开了不少补身方子,各种方法试遍都无济于事后,开始琢磨起禁欲养生之法。
  然而季无秽到底被接连生子伤了根本,加上那避孕方的催化,还是逐年病弱下去,直至那夜受风致使病情恶化薨逝。
  每每想到这里,季无殃总觉得懊悔,怪自己给皇帝下药下晚了。
  季无秽病逝前,只说了那一句“悔之晚矣”的话,并没有再嘱托长姊照料她仅存的二子,这于她姊妹间本也是不必多言的事。
  季无殃想到这里,将视线从妹妹的画像上挪下来,看向香案上那个扎满银针的人偶。
  两个孩子都是她悉心抚养长大的,可如今却有一个要置她于死地。
  皇六子庆平帝自小就不似武真公主那样聪敏,身子弱心思又重,许多话也总是不同大人直言,在经历了迁都之变和仓促登基后,他变得愈加沉默寡言。
  当年给庆平帝择选翰林侍讲做帝师时,季无殃在前朝还没有太多可用之人,因此选定来给庆平帝教书的,还是政事堂几位老臣举荐的儒家经筵讲官,以及几个年轻侍读,其中就有淮南王安插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