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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书屋 > 综合其它 > 乱世枭雌 > 第287章
  
  但是几位金石学家在讲完《归藏易》的内容解读后,又细述起铭室内古楚文石刻片上的中原母系部族兴衰史,殿中众人的神情开始发生了些许变化。
  季显容这时也注意到了,在听完母系部族分治时代因出逃役民培养男儿成为战士进而酿成大祸,殿中坐着的几位阁臣脸色明显难看起来。
  那几个阁臣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说起来还要追溯到鬾山矿脉被占一事上。
  因越陵王错信族亲,致使矿山男兵营阵前哗变,季无殃下旨彻查官场上的亲族关系,许多恩荫入仕的男官被查出资历造假,尸位素餐者甚众,接连遭到革职逮捕,其中还有被族中侄男牵连的阁臣引咎辞职。
  而此刻殿中有几位阁臣,家中也有或读书或习武的男儿,原本都想着来日能借母姊妹的光走上仕途,但那些男官被清除之后,季无殃再下旨意,禁止男子恩荫入仕,前不久又进一步取消了男子参加科举和武举的资格,大有要将所有男民赶回田间地头的架势。
  那几位阁臣中也有上表请圣上三思的,称自本朝开国以来,朝堂及地方官场上的男官数量一减再减,大部分衙门里男官所剩不过一二成,如今再一禁止,来日官场上彻底没了男人,她们称此等不平恐怕会引发民怨。
  季无殃没有理会,那些奏疏连朱批都没加,就原样打了回去,她们见状却越挫越勇,还想趁这日再度旁敲侧击地进言劝谏一番。
  然而方才在殿中听那几位金石学家讲完古籍中的故事,她们立刻联想到自家为因鬾山之失后遭打压的男官男民维护说话的事,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男人也是我们的孩子,也能成为守护我们的利剑。”她们在奏疏中如是写道,正如千百年前那些出逃的役民心中所想。
  季显容的目光冷冷扫过殿中所有人,最后又停在了那几个神色不安的阁臣脸上。
  千百年前那些役民因无前车之鉴,并不知道自己开启了什么样的灾难,而如今的她们都是从旧朝亲身经历过来的,深知拔去那些反刺己身的利剑有多艰难,等到血雨腥风过去后,还能抱着这样大度包容的念头,就不是仁慈,而是愚蠢了。
  “此次发现确实不小,几位爱卿功不可没。”季无殃听完她们的回禀,没有露出什么讶异之色,只是语调平和地称赞了她们几句,又赐下年赏,让她们早些回家中休息。
  等那几位金石学家告退后,季无殃让殿中众人继续把过年期间的各项典仪安排回禀完,才令婺国君在开年后牵头筹备接下来与燕宸两国关于领土归还的谈判事宜,并继续向洛京派遣史学家参与古籍的进一步解读与研究。
  至于下坐众阁臣中那几个神色不佳的,她也看在眼里,却并没说什么,只让大家安生过年,其余事开年再说。
  一众阁臣心思各异,见圣上没有就那几位金石学家所说的事让她们各自发表看法,于是都暗自盘算着来年朝政变化的应对之策。
  季显容在众人散去后,陪着母皇在宫中用过晚膳,因第二日一早还有年前的巡视要务,因此没有留在宫中,而是回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太子府。
  回府的路上,她反复回想那几位金石学家这日说的故事,不时抬头看向城中民坊内陆续亮起的灯光。
  纵然酿成祸端的毫无疑问是那些叛出部族的底层役民,但当初又是什么迫使她们出走的呢?
  她慢慢策马回到府上,走到自己平日里起坐的书房,在这里侍立的执事们和往常一样,正要向她行礼询问点什么茶,却被她上前一步抬手拦住了。
  “不必伺候,我自己来。”她说,“你们歇着去吧。”
  第268章 倾厦而醒
  这年冬日的建康城,和往年一样平静祥和。
  年前圣上下旨,为了减轻役卒负担和官场应酬靡费,过年期间的各项典礼仪仗和庆典活动较之往年减去了三成,但相应的年赏却并没减,反而比去年还多了些。
  前些年官场上的人们虽然除去值守天数都有二十多天的年假,但这其中还掺着许多皇宫内外各种辞岁迎春的大典,以及各家高官侯爵世家请吃年酒的应酬,也够累人的,今年减掉这三成庆典,让众人感觉到明显轻快了不少,终于有时间偷闲,真正好好休息一番。
  季显容的太子府这一年也十分低调,只在年前请了一场辞岁宴,邀了些宗室和高官,随后的大年初一,她同百官一起在宫中参加了元旦宫宴,也没再回府另请,对外称愿为朝堂正风气,减少铺张奢靡,其她宗室侯爵一听这话,虽不知此番宣扬节俭的用意,但也都审时度势地跟着减少了自家年酒的宴席数量和排场。
  大年初五这日,何去非登门给季显容拜年,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位部下,原先在嫖姚军做领队,后来被借调到山南军,在云梦泽被幽燕军俘获,在燕国住了将近一年,才跟其她人一起归国,回来后她仍旧被调回嫖姚军,如今已升四品都尉,这天何去非请她一起来太子府做客,也是因为季显容想再多了解一下燕国的情况,正好这都尉过年期间就住在嫖姚府,何去非就请她再给季显容详细讲讲自己的经历和见闻。
  每年过年的时候,何去非府上都格外热闹,她部下不少乞儿出身的将士,虽然如今自家都有了宅子,但还是习惯像当初被她四处搜罗来时那样,亲亲热热地聚在一处嬉戏叙旧。
  何去非也是个爱热闹的,所以每年都邀她们回来团聚,嫖姚府里过年那几天总是笙歌鼎沸,直到初五日大家陆续出门拜年,府中才安静下来。
  季显容这天知道何去非要来,没有另外安排出门,也没接待别人,上午独自在府中后院练武场上打了一套拳,午后又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才听到外面通传说“何督帅到了”。
  等季显容往前院走来时,何去非和那位部下都尉已经坐在西堂屋里吃茶候着了,二人才刚抿了两口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见到一个身穿冬蟒袍的挺拔身影走进了堂屋。
  见是太子驾到,那都尉赶忙站起身要行礼,却被季显容拦道:“不可拘束见外,在我这儿就跟在你们府里一样。”
  嫖姚府,那可是出了名的“没规矩”,先时婺国君偶然去了,见到里面管家执事没大没小的,还要说上两句,但这是何去非的地盘,她又一向护短,不许母亲动她府里的人,何却歧拗不过她,又见南府上下一干人只是礼数上有些欠缺,但平日里办起事来还是十分可靠的,也都把何去非看得极重,并没有因“失了规矩”而影响何去非的日常起居,府上氛围也一直颇有活力,何却歧想这或许是军中的习惯,时间长了就不大管了,平日里她也很少往南府里去,有什么事都是叫女儿到她的北府来见。
  有时候听外面的一些宗亲侯爵世家说起嫖姚府“没规矩”,何却歧只是摇头说一句:“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道理,我们看不惯就少看,由她们去吧”。
  尽管此刻季显容说着“跟在嫖姚府一样”,但到底是头一次来太子府,那都尉也还是不敢放肆,只跟在何去非身后,随季显容往后院走去。
  她们一路上转过两三道回廊,来到季显容冬日起坐的暖阁里,季显容也没叫执事们进屋随侍,只让何去非自家到架子上选茶来烹。
  季显容走到西窗下榻边,一边让那都尉坐,一边笑指着榻桌上摆的多人双陆棋:“听说你们府上和军中都好玩这个,我这里也备了,但是平常在府里玩,她们总让着我,实在没意思,今日你两个来了,陪我玩几局是正经,也看看我水平到底如何。”
  何去非一手抱着两个茶罐子,另一只手端着一碟茶具走过来笑道:“输了可别说我们嫖姚军欺负当朝太子。”
  季显容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这么容易就被欺负的?”
  那都尉到此时也没有刚进府那样拘谨了,坐下来整理棋盘分棋具,季显容跟何去非对坐,一个摆弄茶炉,一个取茶叶研磨,很快,茶烹得了,棋盘也整理好了。
  她三人一边吃茶一边玩着,闲聊时就提起了燕国的事来。
  那都尉知道季显容想再多了解一些燕国的情况,于是自然而然地顺着这个话头,讲起了自己去年的经历。
  这名都尉当初被俘后,先是被安置在洛京南部的一座村庄里,秋日里跟一批人被带去了河东,开春又转到幽州住了两个月,直到春末启程往淮水港口归国。
  在一众被俘将士里,她待过的燕国城镇乡村算是比较多的,所以何去非今日才请了她来给季显容讲讲燕国各地情况。
  那都尉说她在燕国住过的几个地方食宿待遇上相差不大,秋日里大部分被俘将士都被迁到了河东几个州,因为那里紧邻煤炭大矿,在额外为她们这些突然增加的临时人口调配冬日用炭时,可以减少运输距离和人力。
  季显容摩挲着骰子,想河东必定也有不少大型粮仓,才能在冬日里承接这么多人,但她没有打断那都尉的话,继续听她说自己在河东曾经见过来慰问战俘的杜婼,说杜婼为人亲和,让她们写家书送回南边,又劝她们莫要想家,说等天气和暖了就送她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