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黔南自治军也会在千光照的游说下,往东发兵杀向洞庭湖以南抢占稻田,随后再给蜀中送去消息,到那时她们正好可以把楚地西侧剩余区域让给铁女寺军,与伏兆重新在荆楚一带划分边界。
至于岭南道,妊婋在发给圣人屠的信中也明确说了,她们与黔滇大军在平定江南各地后会分兵向南,与南海舰队配合作战,并承诺在事后将整个岭南道奉送给司砺英。
尽管她早已琢磨好了如何与众人瓜分吞吃朝廷地界,但这一切的计划,都是以季无殃政变失败被杀为前提的,主要是为了迅速掐灭旧朝遗孽复辟的苗头。
但如果这场政变最终是季无殃赢了,妊婋其实也不介意改换平和一些的方式稳住中原局势。
毕竟战争从来不是她们的首选。
至于季无殃在庆平帝驾崩后再选宗室男为傀儡皇帝的做法,妊婋推测她可能是要借此激怒宗室并趁机将其一网打尽,这样看来,庆平帝的死和幼帝的择选其实是一记连招,季无殃对这场政变应该早有准备。
想到这里,妊婋朝建康城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再给她们三天时间。”
西大营里进城护驾的队伍这日晚间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直到第三天傍晚,各队人马才带着浑身血迹回到营中。
与她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份吿谕,登基不足十日的幼帝颁布了他短暂傀儡帝王生涯中的最后一道圣旨,是将皇位禅让给太后季无殃的退位诏书:
《皇嗣逊位奉慈闱升御大宝诏》
第180章 升阶纳陛
“旧朝季太后接受了幼帝禅位,现已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昭’。”
“黔王舍乌撤去东侧边界近日新增驻防的人马,向大昭季皇献上贺表。”
“司砺英宣布建立‘南海国’,疆域包括流求和琼州二岛,以及其间的海域,并以国主的名义给季皇递了国书。”
“燕国目前尚未对南边政变做出表态。”
“这里还有一份新朝颁布的声罪告谕,与老太后和先殿下有关,殿下或许应该看看。”
长安太极宫,武德殿东庭院。
伏兆听到这里,收了每日练功的招式,走到给她念文书的隽羽身边,把手里禅棍往架上一放,接过她递来的那份文告。
隽羽也将手里捧的一沓文书放到旁边架上,拿起备好的软巾,趁伏兆看文告的间隙,抬手给她擦了擦头上的汗。
有些日子没给她剃发了,此时伏兆头顶和两鬓已长出了一层短短的硬茬,差不多又到了该剃的时候。
擦完她头上的汗,隽羽转身换了条软巾,又给她擦了擦脸颊和脖颈,见她气色红润,不禁欣慰地笑了一下。
伏兆自去年病那一场,如今再不似往日那般晚睡贪杯,也开始注重饮食保养,气血渐渐养回来后,又加了每日晨起练功半个时辰,先前因病消瘦的臂膀,也日复一日恢复了健壮。
隽羽给她擦汗的功夫,伏兆已看完了那份吿谕,她又拿起架上那叠文书,拉过隽羽的手往书房走去,一边吩咐侍立的宫人:“去传两位阁令即刻来见。”
武德殿东书房后边有一间沐浴汤室,伏兆回到这里脱下练功穿的劲装,洗掉身上薄汗,换了一身干爽的轻纱夏衣,走出来时正有宫人在外禀道:“两位阁令到了。”
伏兆点点头,走到大案后面坐下,原本坐在侧边吃茶等候的隽羽起身跟两位阁令打个了招呼,三人才一同在伏兆的大案前落座。
侍立在侧的宫官从伏兆手中接过文告,递给了坐在上首的左阁令,她看完又传给身旁的右阁令。
方才隽羽给伏兆读的文书信件,都是这日一早送进太极宫的,全部来自铁女寺军位于西侧边界线上的几处探查营,通常这类消息和平日里的各地奏疏一样,都是先以密封形式直接送到伏兆这里,待她看过之后,召九霄阁众人传看献策,最后由伏兆确定批示内容,再令九霄阁众人下发至各部百官处督办。
两位阁令看完那份文告,又递给了隽羽,虽然她们都知道隽羽早在她们来之前应该就已经看过了,但该有的礼节性传阅还是要有的。
隽羽接过来又看了一遍那份文告,早上她只是简要浏览,此刻才再次细细从头看起。
这是大昭新朝向民众颁布的一份声讨旧朝皇室的吿谕,在这份吿谕中,季无殃称自己先是受旧朝宗室百官跪请垂帘,尽心辅佐庆平帝整整七年,在庆平帝不幸因病崩逝后,又将淮南王世子扶上帝位,对旧朝可谓是仁至义尽,然而旧朝宗室却做出种种恩将仇报之举祸国戕民,使她不得不为稳定江山太平而接受禅位,并对旧朝宗室施以严惩。
据宸国近日探知到的消息,季无殃登基之后,借由先前临亭王行诅和淮南王起兵谋反两桩事,正在建康大肆血洗旧朝宗室。
这份声罪告谕中除了揭露旧朝宗室近年来的狂悖荒诞行径外,还列举了先帝的罪行,以示旧朝皇室运祚断绝,不再承天命,而季无殃顺应民意接受禅让,登基称帝改换国号重开盛世,乃是大势所趋。
告谕中提到的先帝罪行,正是近些年伏兆派人向朝廷地界散播宁宗弑母杀妹的恶行,这份声罪告谕一出,算是彻底坐实了这件事。
看来季无殃知道宸国散播的传言,难怪以朝廷各地消息封锁的力度,一直没能阻挡住这个传言在民间肆意散播,其实是有人在背后默许。
伏兆为东征讨伐所做的舆论准备,竟被季无殃拿来当了自己登基的垫脚石。
这份声罪告谕,原不过是改朝换代后安抚民心的手段,但在伏兆看来却是恶意满满。
因为告谕中直指旧朝气数已尽,又称伏姓宗室天命不再,而伏兆本人还顶着从母亲广元公主处承袭来的旧朝皇姓,这份告谕虽没提她,却无处不在贬低她的出身,可她也不能打起为旧朝复仇的旗号东征讨伐,因为告谕中提到的宁宗恰恰是死在她的手里。
季无殃看似是在以告谕为她皇祖母和母亲伸张正义,实则也是在堵她的路。
建康变天后,伏兆失去了东征的出师之名。
过去这三年来,伏兆一边绥靖疆土,平了吐蕃和西域之乱,一边整饬内政,劝课农桑,治下民康物阜,军队也终于从连年征战中将息过来,眼看今年各处安定,东征的铺垫也做得差不多了,她本打算下半年趁庆平帝亲政前的内部动荡,亲自带兵向东征伐,不料季无殃竟然赶在自己生辰之际,完成了这一场疾雷般的政变,给伏兆来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隽羽起身把那份告谕放回大案上,伏兆不禁冷哼一声:“真是好一出‘仁义太后,被迫登基’的戏码。”
隽羽回到座位上颔首说道:“眼下黔南与南海国已各自递了国书贺表,燕国近日想来也会有所表示,我国亦不好视若无睹,依臣之见,不如与燕国联合出具国书,再与她们共派队伍出使建康,视其实际局面再定行止。”
伏兆没有答言,她仍然沉浸在对那封吿谕中声称“旧朝皇室天命不再”的烦躁情绪里,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两位阁令怎么看?”
其中一位阁令认为可以发国书派使臣,但对于是否要与燕国联手表示有待商榷,另外一位阁令则持观望态度,说先看看燕国那边有什么反应。
伏兆听完她二人的建议后,又皱眉想了想,随即让那两位阁令代为拟旨,请燕国驻长安的使者明日进宫试探一番。
两位阁令应命去后,隽羽起身接过宫人手里的铜壶,给伏兆添了一杯茶,听到伏兆思忖道:“我记得这位舅妈膝下无所出,不知来日的储君是从族中选呢,还是从宫中出。”
隽羽轻轻放下铜壶:“东边探报曾经说过,有位武真公主颇受重视,或许新朝明日的太子就是她了。”
伏兆眉间微蹙:“一边说旧皇室气数已尽,一边又仍以旧皇室子立为储君,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隽羽想了想说道:“若果然选了她,自然有法子与旧朝切割。”
伏兆轻嗤一声:“如何切割?改封换姓就不算是旧朝人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武真公主’矣!你可莫要再叫错了!”
这日的建康城中已换上了一派新气象,位于建康宫东边惠安坊的原“武真公主府”门前车马如龙,而旧日那个端庄华丽的公主府牌匾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明黄绸缎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武王府。
季无殃登基当日下了一道圣旨,废除皇子“武真公主”的封号,改封一等亲王爵,称为武王,另外追封武王生母季无秽为悼宪亲王。
新受封的武王接旨后又当众请旨,说自己本名“显容”为母皇所取,如今也应该改回母姓,季无殃点头说“原当如此”,遂当即下旨将她的本名从“伏显容”更为“季显容”。
原本的公主府牌匾在季显容改封更姓当日就被撤了下去,因新的匾额还要造办处寻上好整木雕刻,于是季无殃在宫中挑了一块明黄绸缎,亲自写了个临时匾额,命人给她挂了上去。